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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1章 第六十一時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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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1章 第六十一時間

那段時間江會會一直住在醫院,媽媽不忙的時候也會過來照顧她。

她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寫作業,看資料,旁邊是周晉為提前給她標註出來的重點。

近來胃口也變得差了,總是莫名其妙的嘔吐。醫生看過之後,只說可能是藥物帶來的副作用。

讓她清淡飲食。

她寫作業時,病號服下的手臂露出來一截。

周晉為看到她瘦了一圈的手腕,心疼的低垂眼睫。

“還是什麽也吃不下嗎?”

聽到他的聲音,江會會擡頭沖他笑:“我沒生病之前也吃不了多少。”

“可最近吃的更少了。”他過去將窗戶關上,又調高了室溫,生怕她受寒感冒,“有沒有想吃的,我讓阿姨給你做。”

她其實沒什麽胃口,但怕周晉為擔心,所以隨便報了幾樣。

這些天他一直在醫院陪著她,無論她怎麽勸,他就是不肯離開。

來回都是那句話:“不用擔心我”“我不累”

可他又不是機器人,怎麽可能會不累。

她總會因為身體上的不適,在任何時間醒來。

不管她什麽時候醒,他都能第一次時間發現,並來到她的身邊。

“哪裏不舒服嗎?”

她看著他,突然很想哭。

以往風光霽月的一個人,怎麽就變得這麽狼狽這麽憔悴。

她不止一次冒出這樣的念頭。

如果他沒有喜歡上自己就好了,都是因為她,他才平白受這麽多苦。

“說什麽傻話。”往往這種時候,他都會不太開心。

“以後不許再說了。”

她心疼地伸手去摸他的臉,淡青色的胡茬都長出來了,頭發也長長了不少。

看著,居然和周宴禮越來越像了。

“周晉為,我給你剪頭發吧。”她突發奇想。

他笑著點頭:“好。”

不知從哪弄來的理發剪,江會會像模像樣的伸手比劃了一下。

她的手臂上還紮著留置針,方便隨時隨地的輸液。

她問他:“這個顧客想要什麽樣的發型呢?”

他點開手機相冊:“只要不是這種就行。”

江會會低頭去看,照片上的人,不就是周宴禮嗎。

他抱著球,一臉的放蕩不羈,伸手不知道沖誰比著中指。

江會會好奇的問他:“什麽時候拍的?”

他說:“不是我拍的,有人匿名發在校內網舉報他。”

江會會拿著手機看了好久,一張比中指的照片就能讓人舉報他,他到底得罪了多少人。

不過想想他那個性格,也正常。

“沒有別的要求了?”她繼續問周晉為。

後者搖頭。

她笑道:“看來這位顧客很好糊弄啊。”

他也笑,用溫柔的語氣威脅恐嚇她:“要是敢糊弄我不好好剪,我就把店給砸了。”

她配合的抖了一下:“我收回剛才的話。”

江會會不是第一次給人剪頭發,以前給盈盈剪過,但給她剪的是沒有任何難度的波波頭。

像個小號朵拉。

明顯給周晉為剪需要更集中的註意力。

剪刀一點一點的修剪,露出眉骨和耳朵。

她用紙巾擦去他臉上的碎發,然後仔細觀察起自己的傑作。

這好像還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看他。

他長得可真好看,難怪學校裏那麽多女孩子都喜歡他。

微微岔開的眼尾弧度,深色的瞳孔,看人時總自帶一種晦暗的情緒。

眉骨和鼻梁的銜接有種自然的冷感,大約是因為太過深邃硬挺。他有幾分歐洲人的骨相,恰好眉眼又是東方的內斂深情。

他真的很好看,即使江會會的理發手藝差的離譜,他硬生生靠著這張臉讓這個發型變成了工藝品。

一個站一個坐,他擡眸問她:“怎麽看這麽久。”

她回了神,察覺到自己盯著面前這張臉,的確看了很久。

有些害羞,匆匆移開視線:“我想看看缺了點什麽。”

周晉為將她的情緒盡收眼底,耍無賴一般抱住了她:“好像還缺一個吻。”

江會會的臉更加燥熱,她甕聲甕氣的說他:“你怎麽越來越像周宴禮了。”

他反駁道:“不應該他像我嗎,怎麽變成我像他了。”

她輕聲說:“你現在的無賴勁就很像他。”

他笑了笑:“近墨者黑。”

“我們總在他不在的時候說他的壞話,他要是知道了,會不會生氣。”

周晉為說:“他的記憶只有七秒,別擔心。”

江會會又開始笑了。



擔心耽誤周宴禮的高考,他每次來不了多久就會被周晉為趕去學校。

為此他沒少和江會會抱怨。

“我看他就是嫌我是電燈泡。”

江會會從他的書包裏拿出作業,粗略檢查一遍之後,她搖頭嘆氣。

周晉為趕他去學校不是沒有原因的。

這麽簡單的題都能錯。

“馬上就要高考了,就算你的體考沒問題,文化分也要跟上。上課還是得認真聽講。”

周宴禮兩手一攤:“我認真聽了,可還是聽不懂。”

江會會拿來筆:“這道題是一個很典型的題目,你把它弄懂,大部分的題都不會錯。”

他聽的心不在焉,沒一會兒就神游了。

江會會再次嘆氣,想讓他好好學習,簡直難於登天。

雖然她一直瞞著占彤,可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,學校那邊還是發現了她的病情。

甚至有人自發搞了個捐款。

周五放學後,班上的同學都來看她,但因為醫院禁止太多人同時過去,擔心打擾到病人。

所以他們派出了幾個代表。

占彤就是其中之一。

她剛進去,看到有些瘦脫相的江會會就開始哭。

“怎麽會這樣,是不是醫生誤診了。”

這些天來,江會會見過太多人的惋惜和眼淚。

家裏來了很多親戚探望,他們一看到她就開始落淚。

都在質疑會不會是醫生誤診,好端端的,這麽年輕,怎麽會得癌癥。

江會會以前不善言辭,生病後應對這些人的關心,反而磨練了她的性子。

她替占彤擦著眼淚:“沒事,醫生說發現的及時,是良性。”

占彤聲音哽咽:“良性的意思就是不會死對嗎?”

這話直白到江會會都被噎了一下。

她笑著點頭:“後期會安排我做手術,如果手術效果不錯的話,問題應該不大。”

其實這話連醫生本人都沒辦法保證,癌癥最可怕之處就是在於它的不穩定性。

說不準什麽時候就轉移擴散了。

江會會當然也怕,但她沒辦法深陷在這樣的情緒中萎靡不振。

後期的手術和化療,各種檢查,需要她付出精力的事情太多了。

病房門從外面推開,周晉為去給她買了點粥。

她最近不管吃什麽都會吐,醫生擔心是癌細胞轉移,昨天給她做了個腸胃鏡檢查。

萬幸沒什麽問題。

這幾天她只能吃點粥。

看到病房裏有人在,周晉為又退了出去,並貼心地將門關上,不去打擾她們。

占彤看到他了,明顯楞了好久。

“不是吧,你們……”她一臉震驚的看著江會會。

後者點頭,沒有隱瞞她:“我們在一起了。”

那幾天總會有人來看她,病房內的果籃都快堆滿了。

周宴禮一放學就往醫院跑,好幾次和江滿撞了個正著。

後者嚇到臉色慘白,也不敢在這裏多待,隨手抱起一個果籃就跑了。

周宴禮盯著垃圾桶裏的各種果皮,不屑的輕嗤一聲:“這是來看病人還是來掃蕩了,還特麽連吃帶拿。”

江會會剝了個橘子遞給他:“你怎麽這麽早就來了。”

他眼神閃躲:“提前放學了。”

這麽久的朝夕相處裏,江會會對他的一些習慣早就了如指掌。

她目不轉睛的看著他,也不說話。

周宴禮被看的心虛,這才不情不願的說出實話:“上課睡著了,被……被趕出來了。”

她就知道。

學習對他來說就像是酷刑一般,深知多說無益,江會會也不再逼迫他。

周宴禮讓她好好躺著,別受涼感冒了。

她剛躺下,後背好像硌到什麽,她伸手掀開床單,伸手摸了摸。

最後拿出一個有些陳舊的玩偶。

上面還貼著一張紙條,字跡歪歪扭扭,像狗爬。

——這是我最喜歡的奧特曼,它打怪獸最厲害,一定能保護你。祝姐姐早點康覆。

江會會笑了笑,看著那個特地洗幹凈的玩偶。

她將它擺放在床頭。

既然這樣,那就希望它能幫自己打跑癌癥這個怪獸吧。

艷陽日持續了沒多久,又進入了陰雨天氣。

人的情緒會受天氣影響,身體似乎也一樣。

那段時間,江會會的病情開始急轉直下。白天怕周宴禮擔心,所以她總忍著。

到了晚上,咳嗽讓她睡不著覺,持續性的高燒和胸悶,整日整日的折騰著她。

周晉為一刻也不敢合眼,在她身旁陪著。

江會會看著窗戶發呆,周晉為餵她喝完一整杯溫水,吃完退燒藥後,她的燒差不多也已經退了。

一夜的折騰,她睡的昏昏沈沈,分不清夢裏還是現實。

每次睜眼,都能看見周晉為在她身邊,這使得她稍微好受一些。

她伸手去碰他的臉。

有黑眼圈了。

這段時間,他一直陪著她。

就連護士也總趁他不在的時候和江會會誇他:“你男朋友真體貼,一直陪著你,不管做什麽都親力親為。還有那個……”

她似乎摸不準周宴禮的身份,三人看著同齡,但他好像很聽他們兩個的話。

每次想多留一會兒,又不得不在他們的催促下不情不願的離開。

但是每次過來,都會跑前跑後的照顧她。

一刻也不見停歇。

“那個小弟弟也很有耐心,你上次說想吃樓下的煎餅,他頂著大雨了排半小時的隊。”

江會會張嘴,心疼的情緒瞬間上湧。

她不過隨口提了一嘴,想不到周宴禮居然一直記得。

護士姐姐鼓勵她:“放心好了,有這麽多關心你的人,你一定會好起來的。”

——

最近周晉為不許周宴禮來醫院了,他說江會會的病情基本穩定下來。

這些天還是少來探望,擔心她感染。

周宴禮聽到這話,頓時也緊張起來。

哪怕心裏再想去看她,也硬生生的忍了下來。

好在江會會每天都會和他視頻,他看著鏡頭裏的江會會,覺得氣色是比之前好了許多。

他的確很好糊弄,開了濾鏡美顏也看不出來。

“醫生說了,手術結束之後,如果恢覆效果不錯的話,就可以出院了。你不用太擔心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

江會會問他:“你前天的集訓怎麽樣?”

周宴禮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不懂得自謙。

他的個人座右銘就是天大地大老子最大:“毫無懸念的第一,一群白斬雞,跑個五千米被我甩了一分多鐘,又是怪天氣又是怪跑道,就是不知道找找自己身上的原因。”

江會會說:“勝不驕敗不餒。”

他不以為意,語氣口吻狂得很:“小爺我就敗不了。”

看著屏幕內那張鮮活的臉,江會會感覺自己被病痛折磨到心力交瘁的身體,也似乎慢慢恢覆了一點活力。

她覺得親情真的是一種很奇特的東西。

哪怕只是隔著屏幕看他,聽他喋喋不休的說著最近發生的事情。

她就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。

直到護士過來提醒她休息,周宴禮才匆匆掛斷了電話,唯恐打擾到她休息。

電話掛斷後,她又開始躺在病床上發呆。

她突然很想見見他,見見可以摸得著的周宴禮。

自從生病之後,她覺得自己的性情好像也在逐漸發生變化。

對周宴禮的不舍和依賴,也達到了前所未有的峰值。

就連周晉為也總是開著玩笑吃醋:“是因為我一直在你身邊,所以你感到厭煩了嗎?果然,還是新鮮感更重要。”

她笑他:“幼不幼稚。”

周晉為替她梳著頭發,柔軟順滑的長發,在他掌中被攏成一束。

他紮好一個馬尾。

他學東西很快,唯獨紮頭發學了很久。

最近越紮越熟練,最起碼不會輕易就散掉。

江會會又開始咳嗽了。

咳嗽這種東西就是不開始還好,一旦開始就怎麽也停不了的東西。

周晉為替她拍背緩解,她咳了好久,終於漸漸的停了。

將手從嘴邊拿開,看到掌心的血跡,她已經習以為常。

周晉為拿來紙巾為她擦拭幹凈:“胸口悶不悶?”

她搖頭:“還好。”

生病的人受折磨,病人的愛人和親人,也遭受著同等的折磨。

周晉為卻很少在她面前露出一分一毫的軟弱。

他一直都是以一個可靠的男朋友形象出現在她面前。

從容鎮定的處理一切突發狀況。

“待會吃了藥再睡。”他倒了一杯溫水遞給她,讓她慢慢喝。

江會會點頭,她雙手捧著玻璃杯,感覺到熱氣源源不斷傳到自己掌心:“手術時間確定好了?”

“嗯。”周晉為站起身,替她蓋好被子,怕她受涼。她現在感冒不得。

“下周。”

江會會想了想:“手術之前我可以看看小禮嗎?”

周晉為的動作稍頓,他點頭:“我明天給他打電話,讓他過來。”

他坐在床邊,讓她靠在自己肩上。她現在還不能躺,躺下去又會咳嗽。

這樣坐著,反而舒服一些。

周晉為握著她的手:“馬上就要手術了,怕不怕?”

她搖頭,像開玩笑一樣:“不怕,我是媽媽嘛,所以要堅強一點。”

他伸手戳了戳她的額頭,笑她:“什麽媽媽,你才多大,小屁孩一個。”

她輕輕的哼一聲。

安靜的病房,兩人沈默了一會兒,江會會才再次開口:“那如果,這次的術後效果不理想怎麽辦。”

周晉為微微皺眉:“別亂說。”

這段時間,發生改變的除了江會會,還有周晉為。

平時那個性情淡漠,百無禁忌的一個人,近來也開始迷信了。

她看著床頭懸掛著的平安符,那是他前些天親自去廟裏求來的。

聽說能保平安。

“會好的。”他說,“我們一家三口會永遠在一起,平平安安的在一起。”

病房外,周宴禮提著剛買來的牛肉面站在外面。

她在電話裏總說,懷念學校對面的牛肉面,等出院了一定要去吃。

所以周宴禮幫她買了過來。

可面都坨了,他還是沒進去。

他的眼底像是一片死寂的深潭,天地萬物扔進去都毫無反應。

他過來已經很久了。

從江會會開始咳嗽,再到他們剛才到全部談話。

騙子。

他握緊拳頭。

在視頻裏的輕松都是裝出來的,原來已經嚴重到覺也睡不著。

他沒有進去,提著坨掉的面又離開。

恰好護士路過,看到了他。

“是過來看病人的嗎。”她看了眼他手裏的牛肉面。“這個太油膩了,她暫時吃不了。”

周宴禮搖頭,一開口,聲音又低又啞:“麻煩不要告訴他們我來過。”

護士一楞,不懂原因。

但還是點頭:“好。”

他失魂落魄的離開。

因為知道江會會為什麽不讓他過來。她怕他看到她現在的樣子,怕他擔心。

所以他不能進去,不能讓她知道自己來過。

他一邊走,一邊擡手去抹不爭氣上湧的眼淚。

會好的。

會好的。

一定會好的。

江會會一定會長命百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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